若你也曾一个人,默默的一个人,想起来我。
【一】
“mami酱,从大阶段背着羽根下来的时候,感觉怎么样呢?”
“……啊……羽根好重?”
“欸欸欸——不要开玩笑啦。我认真的。”
应该有什么感觉?
真琴翼倚在床头——有那么几秒,她想要问话筒另一侧的天海祐希——
“有觉得孤单么?”对方大概是等不住了。
人与人真是非常不一样啊。
有对于剧团最高位置男役TOP STAR一直孜孜以求的人,如愿以偿后的这个夜晚大概一直沉浸在幸福当中;当然也有与离去之人兴味相投的,现在大概正在抱怨剧团,为什么不让那个人留的久一些。
“孤单……么?”
“嗯。”
“觉得有一点吧。看到下面大家都在等着你,那一瞬间真切感受到了身为top的压力?”
“对吧对吧……组子带着笑意向你望来,等你走到人群之间;那短短的一段台阶让人觉得每一步都非常孤单呢。不过请不要担心,如果是mami桑的话,一定会做好的。”
“突然这么说……承你吉言啊,承你吉言。”
“那,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【二】
那一晚上打来电话的人比较少,大多数人只是发了祝福的邮件过来;披露目的初日是一个top最重要的一天,同样大概也是近日最疲惫的一天。
同期生或是关系比较近的朋友才会打来电话,也都是短短说几句。
甚至于像是Yuri这样严谨的人,提前半天就发邮件过来;说自己在具体什么时间会打来电话,问自己那个时候能不能接听什么的。
她觉得对方过于小心了,一接起电话就吐槽了她一串;直到Yuri“好了好了mami桑~人家怕你累着吗~”这样带着浓重鼻音的跟她求饶,才勉强放过这家伙。
真琴翼从来不是什么精力充沛的人;想想天海佑希那样的工作狂在披露排练的时候都能低头睡着,她自己在这之前也是苦苦支撑。
现在这个时候她早就想睡了。
她抱着电话,坐在灯光柔和的床头灯下发愣。
作为前任者,应该不仅仅只是发个邮件就罢;多少应该会来电话的吧。
因为排练么?退团不久就接了作品的话……
那个人的邮件她接到了。也是比较简短的——至少她以为那个人会写的更长一些。满怀希望的点开,粗看细看也没几句她中意的鼓励安慰,字字句句都跟师匠发来的差不多。
于是她故意没有回复。或许她会来电话呢——有些东西就没有在邮件里写吧。
她从来都不像某个人一般那样成熟;要她自若的回复她“多谢您的关怀,我会好好带领月组的”,如果她这样做了,她也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多合理。这是成人世界必要,她却独独不想对那个人展示的虚伪。
我就是不高兴。她想——如果某些人识相的话,快点打电话过来好让我睡觉——别显得我不回上级生邮件这种行为倨傲无礼。
【三】
久世星佳最后还是没来电话。
真琴翼最后还是睡着了。
因为忘了关冷气;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身上冷,模模糊糊的去拉身边的被子。
“啪”一声,抱在怀里的电话砸在地上。
她探腿踩在地上——毫无温差;拽着听筒将电话提起来,重重把听筒扣回到电话机上。
她的最后稽古日,她在拍摄完毕的时候忙跟在她身后出去。
“我们……”
“啊?那个,当然我不会忘记你的。”她抱着手中满满的花,打断她的话。
若你爱的人有个好前程,因而你们不能相爱;你会希望得到那个她对你真实想法的答案么?
她不爱你,你苦。她爱你,方知相爱便是相离,未来不定,只会更苦。
左右都是伤心。
她明白这些;却还是忍不住会试探,也会如今日一般庸人自扰。
就如同她明白今天的疏远或许是那个人认为的必要,却仍然一想就觉得郁闷。
那些有所感触却止于言语的东西,大概不过是困于剧团里的青春情愫罢了。或许是因为环境封闭,或许是因为某种因为演绎而潜移入她们心中、对于爱情的幻梦。
岁月对于剧团生徒似乎格外优容——或许也是因为那些热烈的情感、蓬勃不息的勇气,只属于青年人;然而那个人一走出去,似乎带着她这一半念想也得落到外面世界的法则当中。
这个时候适当的回避或许对两个人都好。
真琴翼后半夜睡的昏昏沉沉,醒来的时候也只觉得困乏;然而即便如此,也得迅速收拾起来去乐屋。
她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——手指摁在按键上才记起来,对方的电话想必是换了的。
很好——真的是断的干净。
【四】
久世星佳收到真琴翼的邮件回复时已是一周以后。
两三个月过去,她的头发有一些长起来了;然而大体上来看仍然比较清爽。
回到在东京的家,参与新剧目的稽古;有时候一恍惚,觉得与旧日生活没什么改变。
可能只是比较庶民,没那么华丽了……?
"久世桑的祝福收到了,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回复您。会遵守与您的约定,好好带领月组的。"
默读时自己心里的声音偶尔让她觉得有些恐怖: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留下印记。
此时真琴翼的声音便是如此;冰冰冷冷的、界限分明的。
能怎么样呢。就这样吧。
这样公式化的词句即使是发来撒气的,到底还是有了疏离的气息嘛。
或许,也是真琴翼演与自己有关的女役比较多的缘故——
她有移情。不过自己不仅仅是移情罢了。
她的稽古场情报自己录下来了;这是她第一次通过电视机去看自己熟悉的组子们,还有看她。
大部分时候她都看着众星捧着的那个月发呆。
这样自己都觉得痴傻的凝视,大概是因为已然分离——久世星佳想,或许真琴翼时时可及她倒比较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。
她能够及时阻住她的话头。
……斯嘉丽。我的斯嘉丽。
你要说什么,不都写在你脸上了么?
她没来由的想到,以前差不多时间段饰演风共中白瑞德和阿希礼时,找真琴翼帮忙对戏的事情。
宝塚内部的浪漫传统是的人要由丈夫方送给妻子方戒指;戒指在一同公演的时候佩戴,刚好也符合两个人结婚的设定。
选戒指的时候真琴翼跟着Yuri和要为梅兰妮演员挑戒指的自己去了;嫌弃了好一会儿Yuri的地味之后,这个人随手指了枚戒指。
"欸这个也非常普通嘛……"
"店员小姐,抱歉问一下你们这里最贵的对戒……"
"哥!我错了哥!……"单膝跪地抱大腿。
真琴翼伸手摸了摸某人的头:"那还不去付款?"
天海带着夸张的欲哭无泪脸,掏出钱包起身乖乖去付账了。
真琴翼目送着她去收银台,目光又移向柜台里;久世星佳也因此知道了她究竟中意哪对。
她趁对方绕开,装作一路挑过去,顺带瞄了眼价签。比她让Yuri埋单的那对戒指稍贵了一点。
……嘴上说着好不容易有人送东西,一定要好好宰一顿,搞得新任top桑求饶了一路。
Bluff这种作品怎么没有轮到你来演。
"啊non桑,你给前辈挑好了么?"
"嗯,"她故意指了指真琴翼喜欢的那两枚,"我觉得这个蛮好看的。"
"……是啊,蛮合适的。"
当然久世星佳没有打算真的给舞希彩前辈买这枚戒指;前辈是最后一部大剧场,她打算买更加精致的戒指。
她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罢了。
【五】
平白无故送别人戒指总是有点奇怪。
因此久世星佳选了请真琴翼帮忙对一下雪组版风共的台词;雪组每一次通稽古,一路桑一个人要跟四个白瑞德两个阿希礼对戏,的确也是非常混乱忙碌的。
“瑞德,阿希礼没事吧?真是让人担心啊。如果万一……那人就是我杀的了!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我了……”
“你仅仅只担心阿希礼啊?还记得你自己有丈夫么?”
“……哎呀,真的。弗兰克人呢?”
“已经死了。”“哎?!”
“他是被你杀害的!你从茵蒂亚身边抢走查尔斯…查尔斯最后身亡了。然后你又抢走了恩莲的弗兰克,同样,他也被杀死了……”
“真是太可怕了!我会因此……因此下地狱的!”
“怎么会?而且更加重要的是,什么鬼地狱根本不存在。”
“有的……你这种人应当知道的……”
“当然。但是地狱只存在于历史中,并不是人死后。人死后什么都没有。斯嘉丽,你现在深陷于苦恼当中……这苦恼才是地狱。”
“瑞德!你这样说是冒犯!”
“那么,你为什么说自己会下地狱?”
“我跟弗兰克结婚了呀。我根本就不该跟他结婚——这才造成了他下场如此凄惨。如同强逼没钱的人负账一般。我……我真是个坏女人!”
“没错,像你这样的坏女人,世上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。如此,我们才会这样般配。你从一开始,就应该找我结婚才对。”
她压低声音念着台词,掏出装戒指的丝绒小盒子,递到真琴翼眼前;后者原本按照自己对剧本的理解故作惊讶——现下可真是惊讶了。
“谢礼。”久世星佳恢复自己的原声。
真琴翼打开盒子看了一眼,再望向久世星佳,神色一凛:“这种时候就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!”
她还知道把戏接下去——不过久世星佳自己也承认,戒指的来历和送出方式,都有点像是讨好关系亲近的娘役。
“我向你求婚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。”
“我是不会再结婚的!”
“噗……”斯嘉丽才死了丈夫好么,你这带着笑的语气算什么鬼啊。
真琴翼见她笑了,剧本摆在膝上也笑;半晌停下来以后,才认真的向她道谢。
戒指有两枚,另一枚当然在她的手里;然而在团的时候,久世星佳是一次都没有戴过的。
她只是不时会注意到那枚戒指,自真琴翼的手上。
这种感觉还蛮奇妙的——真琴翼后来就渐渐不再提“我今天戴了你送的戒指哦”,只是就那样默默戴着。
倒也不是总戴着;隔个一两周戴一戴,仿佛是跟心情配着来的。
久世星佳也不去探寻自己注意到的这件事;不去询问真琴翼戴这个戒指有何特殊含义,不去询问她是不是还记得这个戒指代表什么。
更不会去问起,她记不记得这是对戒。
这样的行为有种说法,叫心照不宣;她们这种关系跟大多数女孩子之间显得有些亲密的缘分一样,从始至终便不适合说的透彻。
【六】
波尔及亚-野望的轨迹-将作为新生月组的全国巡回公演剧目,于9月再演。
真琴翼是顶着一脸浓妆在乐屋接到这个消息的。她的内心顿时满是波动。
本身组内这几天就组织着,要一同去看久世星佳退团以后的首部作品;紧接着全国擦又是这部剧。
当然全国擦和组子都没有办法背这个让她烦心的锅;本身全国擦就是演受到好评的旧作,组子去看爱戴元top的作品理所应当。
她知道这是她们俩的问题,或者只是她自己的问题。
她点了根烟,揉了揉腻着发胶的头发;肺泡里充满了熟悉的烟味,才稍觉心安。
离全组开会讨论今晚演出还有一段时间——她想,又深深吸了一口,看着那根烟灼出长长一段灰来——
为了久世星佳抽烟的问题,自己还跟她生气过;好歹劝着吓着对方在上top之后抽的少了些,然而戒不掉的借口却总是她——
“我是嗓音的问题,不怎么发的来低音才抽上的。”她为自己辩解,从她的指间抢过烟去。
久世星佳维持着仰靠在墙上的姿势,手指摁在自己唇上,盯着真琴翼捏着的那根烟,目光又缓缓聚在真琴翼的脸上。
她少有这样任性的时候;于是真琴翼挑了挑眉,就着方才将烟抢下来的姿势,狠狠吸了一口。
“……幼稚。”久世星佳一怔,轻声评价。
“你觉得自己非常成熟?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管管自己?”
她也不生气,目光如仲夏夜一般的柔暖温情。
只有这样的时候,她才有自己是被宠爱着的感觉;毕竟这样的越界是被默许的。
纵然这样说,她自己还不是没有敢在肖邦幻影稽古的时候给久世星佳吻上去。
分明是最能够称之为“意外”的亲吻方式。但如此一来,连被称为朋友的机会也是没有了。
等这段时间过去,再忙些就好了。大概就终于能够忘个十之八九。
她拧着眉叹口气,摁灭了烟;拉开抽屉准备找化妆棉——就看到公演前匆匆褪下来的那枚戒指。
……当时因为自己喜欢,决定下一部作品要是有相手役就买给自己来着。
对剧本的时候应景的把准备好的礼物送出来。
或许她从来都是当演技的延伸,更好的调动跟自己演对手戏演员的情绪罢了。
也或许就是出于想要跟她友好相处而示好罢了。
【七】
其实对于这么一枚戒指,如果说后面没有久世星佳送给自己这一茬,大概就跟好多自己感过兴趣却最终没有得到的东西一样,被她忘记了;人就是如此的善于遗忘,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她总是时不时戴着,希望她能问起来;又不敢时时不取,否则其他人探寻起这枚戒指的来历也终究是个麻烦。
不过那个人一走,真琴翼终究是戴的勤了;最好笑的是,摄像机一到,她又迅速把那枚戒指从无名指上扯下来,觉得万一对方再从电视机上看到,倒显得自己让对方得胜了似的。
毕竟那个人一次都没有戴过,好像早就忘记了这样意味特殊的“信物”存在一般。
还说对方阴魂不散……多半也是自己念念不忘。
真琴翼在化妆台前认真发了半晌的楞,决定这戒指以后也少戴。
她将戒指“当啷”扔回抽屉里,安安静静卸起了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