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夕空

*耽溺五重写，于是写了这么一篇（伪）现实向。

【一】

怎么讲……
久世星佳并不喜欢这种感觉。

她却又随即否定了“不喜欢”这个词；对跟真琴翼相关的事情下这样否定的断言，总给她一种斩断了所有的可能性的感觉。
把笔夹在剧本背到的那一页，久世星佳叹着气合上剧本，转过眼：“我…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？”

“没有啊，”真琴翼仍然直勾勾地瞧着她，摇了摇头——她头发湿漉漉的，水珠沿着脖颈滑进墨蓝色短袖的领口里去，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？”
“……算了，你过来，”久世星佳踩了踩沙发前的地毯，示意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对方，“洗了澡以后怎么湿着头发就出来了？”

她看着对方眼睛一亮，立刻了然了：真琴翼是故意这个样子晃到她面前来的。
刚退团三个多月的元宝塚月组top star忙不迭的抓着干毛巾，往上一任这里蹭过来：“多谢。”

退团四年多的元宝塚月组top star叹了口气，将手里的剧本随手扔到地毯上，接过毛巾来。
真琴翼转过身，后背倚着对方的腿坐下，顺手捞过对方的剧本。

“蜘蛛の巣？”
久世星佳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，叠好毛巾裹住眼前人的头发；真琴翼在膝上摊开剧本，随着发间的揉蹭塌下腰来。

“嗯……”她的指尖划过熟悉字迹写下的批注，“所以这么个剧名最后还是喜剧？”
“怎么？”久世星佳放轻手下的动作，以免影响她，“名字觉得不像？”

“毕竟蛛网什么的，乍一看到就觉得有点妖异。比如，ノンちゃん知道络新妇的传说吧。”
“传说啊…诱惑男人以后杀了取走首级的蜘蛛女？”

“是……实际上，演男役的过程中我就一直在想，男性吸引女性时总隐含着胁迫的意味；就是很强势的炫耀自己拥有的东西、让对方折服。女性想要吸引别人时却不一样……”
久世星佳没有答话：又一滴水珠缓缓滑过那个人的锁骨，向更深处滚去；她知道是自己的视线疏狂忘形了——

“给人络新妇的传说一样的感觉，”真琴翼轻轻吐了口气，“像是……被动的等人撞进网来，冷眼旁观对方挣扎，直到非常确定对方不会逃脱了才开始真心以待。”
“……嗯……不知道啊。”

久世星佳用了一点时间把这些词句组合到一起，理解了以后却又不知道真琴翼是什么用意。
有那么一瞬她以为，对方是在向自己暗示态度；毕竟，以“最近没钱付房租”为理由求自己收留，借口还真是拙劣。

但是暗示的话，又真的一点都不像真琴翼会做的事情。
而且怎样说……如果说是暗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，话说的这么露骨真的好么？

“你的话……究竟在想什么啊？”真琴翼偏头向久世星佳那边看了一眼；语意似乎是责怪的，却字字念的轻慢柔软。

“没、没什么。那个，说起络新妇，我以前撞到过那种蜘蛛织的网。”
“欸？”
糟了，不自觉地把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讲出来了。

【二】

对这样一件事，怎么可能印象不深呢。
因为嘲笑姐姐腿粗而被追打，当时尚年幼的纪子拔腿就往树丛里跑。
她正得意姐姐会在岔路犯难时，转过头来扑面而来就是圆圆一张蛛网；当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了，于是结结实实一头扎了进去。

纪子的脸一瞬间带着麻木感烫热来：手忙脚乱地扒拉开脸上粘着的蛛丝侧头一看，一只黑底黄斑、巴掌大小的蜘蛛正吊在残网边晃悠，吓得她一路哭叫着撞回到循声找过来的姐姐怀里。

“噗…哈哈哈…”
“你竟然笑！”久世星佳狠狠揉着真琴翼的头发泄愤，“那之后脸不舒服了很久……最后家里人又找到那只蜘蛛，拍了照给医生，才知道是妖怪传说中很可怕、但实际上低毒的络新妇。不过真的……长得也很可怕。”

讲到这里她突然想起脸上那种异样的灼痒感来；“没有被蜘蛛咬哦，没关系，纪子”，所有人都这么跟自己说——
但当时一停药膏，脸上就开始痒痛了。

长大后她得出的结论是，大概是因为看到外形让人头皮发麻的络新妇后、潜意识一直觉得危险，皮肤才会痛痒。

的确是危险的——
她是说，被真琴翼注视着。跟撞入络新妇之网后的不安感很像。
事实上，对方的目光极尽温柔；但久世星佳知道，自己几乎要尽全力来维持一个自如的形象。

视线、言语、气息、体温；她被迫裹缠进这些让人无法逃离的丝缕间，忐忑的等待着——
究竟她要等什么？

还是她根本就什么也等不到？
或许她们之间的羁绊不该有友情之外的解读；只是假想的情愫千丝万缕，令她重重自缚。

“对了ノンちゃん，我们一开始不是在讨论，怎样以女性身份去吸引别人么。”
“嗯……你是说像蜘蛛那样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准确不准确。但总体感觉是在故作不经意：某些事情，明明以朋友而言过分温柔了些，做了以后却极轻描淡写‘我们是朋友啊’。真的，让人感觉挺捉摸不透的。”
“……啊，那个，你头发已经干了呢。”

真琴翼接过毛巾来，视线仍然没有离开膝头的剧本：“其实方才有说的不对的地方。或许对方不会逃脱了，总有女性也把长久看猎物垂死挣扎当作一种乐趣。”

到底该说什么：久世星佳愣愣看着对方翻动剧本的修长手指。
难道该表扬你真聪明，从我的视角、把你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剖析的还挺清楚？

“明晚同期叫我出去，晚饭请不用费心。”
真琴翼没听到自己的回应，倒还不高兴了；真是莫名其妙。
从找借口住进来就令人迷惑，现在还能任性着得寸进尺。

“啊，好的，知道了。”
她也很冷淡的接了一句，拿起遥控随手摁开电视机。

【三】

说起真琴翼……她到底委屈什么。
久世星佳叹了口气——每次拿起剧本来，都没办法很好的进入角色——

她那套关于蛛网的理论，搅得自己也心神不宁；说实在，如果是对演绎角色有启发也就罢了，偏偏这部戏的角色跟对方所阐述的那种女性完全不同。
爱幻想贤惠可爱的外交官妻子，怎么讲都跟真琴翼口中的那种女人不一样。

“ノンちゃん知道络新妇的传说吧。”
她用手指轻轻揉着自己的额角，又记起这句话来。
又是为什么，会有人甘愿陷入罗织错综的情网中呢？

啊，其实人的话……好像就是没法戒掉对反常的迷恋。
比如妖怪络新妇美艳的皮囊内，包藏的却是祸心。
也比如以挚友为名，窥伺间暗抑着的却是狎昵的妄念。

隐隐感受到有事要发生了，却同时迷茫于到底会发生什么；久世星佳闭上眼睛，把脸埋入手里——
自缚也好、受到绞缠也罢，她早就丧失了对这些的主动权了。

一种行为明明有多种解读：真琴翼明明说过很多跑到自己家来的原因，而久世星佳在自己潜意识里，为了私念执着的歪曲着对方的用意。
可能真的是因为“存款都用来当top跟给您送花了、没钱付房租”，更可能是还没有决定下一步怎么走、来她这里寻安心跟人生经验。

甚至——
她想到这个理由笑了，有些发闷的笑声从指缝间流溢出来。
真的，说不定真琴翼根本没有其他想法，只是心血来潮；觉得突然住到某个人那里，对方的表情肯定会很有趣。

还真的，不怪她呢。
她哪里知道……她也不应该知道。

那么直白地讨论吸引别人方式的问题，也说明对方是根本没有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怀疑。
然后……她生气大概也是因为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吧。

但其实也没什么办法，那个时候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不论是挚友之情也罢，还是暗处蔓生的恋慕也罢；是快乐着也疼痛着，甚至于快乐与痛苦也早就分不清楚了。

久世星佳安宁了一点，又继续翻开剧本来；第一幕末她饰演的外交官夫人Clarissa刚刚见到了她自己幻想多次、在家中出现的尸体（当然并没有感受到如幻想时那般的兴奋）——
外边单元门的门铃响了起来。

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，心想这也太早了一些。同期会而言，其实不论哪一期都玩得蛮疯；不过她印象里一向是71期更疯一些。

“喂？”
另一边异样的寂静；半晌，无人答话。

“マミ？”久世星佳试探着问。
“……ノンさん？”
“啊，是ゆら吗？”

“对……那个，マミ她喝醉了，我们送她回来来着。”
“好的，你们稍等。”

【四】

“……你们……两三个人架着她一个人应该就够了吧？”
久世星佳环视着单元门外前前后后站着的七八个71期；她小心的让真琴翼靠在肩膀上，随口问了一句。

“……没没没，我们等一会儿还一起去一下别处……”
“ゆら，该不会是这家伙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。”

真琴翼是缩在她怀里，还一副喝多以后软趴趴的样子；但是哪里有醉到意识不清的人憋笑憋到发抖的。
“这小子说，”回过神来的夏河咬牙切齿，“她呢，跟超级温柔体贴的彼氏同居了。超级温柔体贴的呦～”

真琴翼忍笑忍的身体直发着僵，拼命把头往她的肩窝里埋；想来要不是怕挨揍，早就直起身子来对被好奇心害死的这群猫嘲弄一番了。
久世星佳颇无奈的摇了摇头：“这样，大家要上来坐么？”

“我们……就不打扰ノンさん了，”爱华忙说，“就マミ一个人醉了，不知道为什么酒量下降的这么厉害……”
其余人忙附和。

“那好吧，”久世星佳点了点头，“她最近在我这暂住。嗯还有，关于マミ彼氏这件事情……”
她拖长声音，瞬间所有人都眼中带光的看过来——

“怎么可能有嘛！难不成你们第一天认识她？赶紧去玩吧，玩的开心啊。”

【五】

“等等，什么叫我怎么可能有彼氏？”
刚进了单元门，真琴翼就弹起身来。

“很好嘛，不装醉了？”
久世星佳径自去摁了电梯键，才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。

“本来就只是开了个玩笑，然后一群人就不怀好意的来灌我。我就…”
“嗯？”
“从善如流了呗。刚才她们那一个个惊恐的表情哈哈哈哈……喝酒的时候还一直三两交流我有新恋情的蛛丝马迹！到底为什么，会得出我真有彼氏的结论啊！”

“……你啊，怎么不论什么时候都像个孩子一样。”她听到对方还洋洋得意的把这种话讲出来，有点烦躁；斟酌半天后说了这么一句。
“我才不是孩子呢。”
“你就是。”

只有孩子恶作剧起来才如此兴致勃勃；也只有孩子，可以因为单纯而看不透自己的想法，以至于开这样的玩笑也肆无忌惮。
但其实本来就不该有这种忌惮，才对吧。

原本其实还好，现在又一想倒开始难过了。
“不高兴了么？”真琴翼扑过来，挂在她肩膀上仔细看她的脸，“那个，玩笑可能有点过分，但是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不会跟你生气，”她打断对方的话，”大人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。”

“跟你说了，不要叫我小孩子！”
“是么？那我该怎么评价你今天闹的这一场？夸你可真聪明，把你同期都摆了一道？”

“可是，这样大家也没有不开心啊……”
“那么真名美，我不开心。”

眼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僵住，久世星佳又不忍心：“本来也没想跟你提的，但是这次真的是过分了。”
“你……又不会跟我说啊，”她轻轻摇了摇头，“终于觉得不舒服了么？我突然要住你家，那个时候也觉得我过分了么？”

这种……带着些伤感、却表达着关切的柔软眼神，丝缕般罗织着纠缠过来，实在让她窒息：“那你还要怎样，我又没有拒绝。”
正好电梯又一次打开了，久世星佳逃一般的大步走了出去；她掏出磁卡开了门后，才回头打算叫真琴翼进来——

却只看见电梯显示屏上迅速下行的数字。
自己怎么……又失控了。

【六】

“对不起マミ，我刚才话说重了。跟我回去吧……你刚才喝了不少的酒，现在不可以受凉。”
也还算追上的及时，没走多远。

“……放开。”
真琴翼试着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腕，却发觉对方拽的异常紧；她冷下脸来说道。

“你别任性……不，我刚才话说错了，不好意思。”
“那你说错什么了？是我赖在你这里很困扰你说错了，还是今天的事你很生气你说错了？”

“……”
“我说过了，以朋友关系而言，很多事你做的真的太温柔了些。”

难道昨天那番莫名其妙的络新妇理论，还是骂我的不成？
“你要生气也回去，这么晚……”

“你不明白吧！是，我一直在骗我自己。终归我不断越界、你也一次都没有对我生过气。”
“刚才真的只是失言了，你多想的话我就真的……”
“放开我吧，ノンちゃん。”
“现在真的挺晚了……”

“你就从来没有想过，你这样对我，我会误会吗？”
“误会什么？”
“……好吧。误会你喜欢我，不愿意明说只是为了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你。”

“……”
“所以你看。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。”

“我从来没有……”
“如果说，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，也请你原谅我一次，”真琴翼打断她，“是玩笑，也是真的想，如果这算是……跟喜欢的人同居的话，很幸福。”

“所以你昨天的意思是……你觉得我是冷眼看着你挣扎？”
“……对啊。是不是很同情我，因为没法当恋人，才没有底线的温柔呢？”

“……”
久世星佳没有说话，试探着、缓慢的拥住真琴翼。
“或者是不是，我没有暗示清楚，我真的很希望身边的人是你呢？可我又怕你被我吓到丢开我。”

“好吧，”久世星佳轻轻在她耳边说，“尽管你误会了，觉得我就是只把你捆的牢牢实实、看着你挣扎还高兴的蜘蛛……”
“也不是、也不是……”

“那么マミ……蜘蛛，一辈子都不能逃出自己织下的网啊。而且我先织了网之后，你才能撞进来，对不对？”
“那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久世星佳叹息着，轻轻吻了一下怀中人的耳垂：“我喜欢你。”